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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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娘/月红】丹心错【不老魔女paro】

@冰雪消融 是亲亲冰雪的点文。八百年了,我终于写完了。

-全文1w上下,自设月红,漏点槽点有,写作中间崩了数次心态,神志不清模模糊糊写下来,但的确走心。

-表达一些我,对于月红这对cp的看法。
 

 

 

丹心错

 

 

“在最开始的那份年月里,她想着如何能把自己身上这几乎凝滞了的时光消磨的快些,寒来暑往,春风还是那般的软、秋叶还是这般的黄,她却觉不到哪怕一点点岁岁年年的味道;遇见了他之后,她连自己都很好地欺瞒了过去,误以为时光过得是如此地短暂,以至于让人想要长一点、再长一点。后来,她这混混沌沌的一生好似才如梦般的醒了,意识到时间在飞逝,人心和生命的衰竭是多么短暂可怖的事情。

她向来后知后觉。比如一直到最最后,才逐渐明白了一些事:她忘却了时间和人世的沧桑,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以及,”

“她爱他。”

 

-1-

 

 

“姐姐!大事不好了!”

 

涂山雅雅连人带话飞进了屋子,不仅人跌跌撞撞绊了一跤,磕磕绊绊牵扯着衣角才勉强扶着门框立起来,吁吁喘气起来。这声音也震天价响地直冲屋顶,搞得雪块自屋檐簌簌地掉。凛冽的风卷着雪粒趁虚而入,整个暖融融的空间立马泄了热气儿。弄得被温存炉火烘得渐生倦意的人一下子给激得清醒起来。

 

涂山红红当时正坐在窗子前的案几旁临帖,听那轰隆隆震天动地声音笔下一顿,稍稍抬眸看了一眼,方才把狼毫架在梅花插瓶旁边的笔架上,梅花一点金黄飘落自玉笺上,正好压住了个“红”字。

 

“雅雅,下次记得保暖,有条不紊些……”

 

涂山红红令下人送去暖炉披肩,见涂山雅雅鼻尖一块冻出来块红,头发乱蓬蓬顶着薄薄一层雪,身上衣服也是凌乱不堪,便出声提醒。不过人也立了起来,赶紧迎过涂山雅雅那边。要把妹妹手执起来暖暖。

 

“不是!姐姐!那、那些臭老头要拿活人祭河!”

 

涂山雅雅急得连自己手都抽出来甩了两甩,又连忙攥住了亲爱姐姐的衣袖:“他们故意瞒着你,现在人都押好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涂山红红先是一愣,却又立马回神,神色凝凝,撩开步就往门外跑,身后还有下人赶着要给她穿外套。她声一扬,稍带愠色:“备快马,祭场。”

 

涂山雅雅也急追了自家姐姐去,两位风风火火地便上了马车,立马往祭场赶。

 

“这些臭老头真是!明明姐姐才是神女大人,一切都该听姐姐的,却非要三番五次背着姐姐干这种破事!什么叫‘不祭活人天不应’!”涂山雅雅一边愤愤给涂山红红倾诉,一边又将那些“臭老头”的过往罪状罗列了一通,说他们给姐姐添的麻烦太多姐姐却又不能跟他们硬着来。

 

虽说涂山红红身为神女掌管着祭祀大权,但也有一些德隆望尊的权贵抱作一团与她抵抗——和神灵上苍沟通的事儿是个美差,单就每次祭祀办下来一星半点的油水就十分可观。所以这些总是想时不时迈一下涂山红红的底线,又碍于她极大的权力威望积压着,一直到如今。祭活人这仪式涂山红红当上神女后第一时间就被强令禁止了,只不过那些权臣要么是不信她自己个儿的能力,要么是觉得这样全让涂山红红捞了好处去,便总打着有愧上苍于神灵不尊的旗号抓来活人瞎搞。

 

涂山红红撩开马车帘子往外头望,却见街上反常地有许多行人往他们相同的方向赶,大抵是去看祭祀的。这么冷的天,还要组织百姓到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真是造孽。迎面便是一片茫茫的雪,夹在风中肆虐,街道宽敞平坦,望到尽头却好像迟迟不见祭场的影子。她催促着车夫再快点,然后再望一眼。

 

总算是到了。涂山红红下车时,看见远远的圆形台子四周,立着四面烈烈飞扬的红旗,于风雪中格外扎眼,她知道那上面有寸寸金丝盘绕而成的自己的图腾花纹。层层玉阶上到最顶,便可一览滔滔大河,将天地一片浩渺尽收眼底。大河真算得上自天上滚滚而来的河,每每汛期便好似有千万辆战车翻滚着涌来,只不过入冬已结了厚厚的冰,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出严寒天祭河的主意。

 

场内设的卫兵见是那熟悉的一抹红衣,无人敢拦,台下挤着的百姓见涂山红红,全都说了开来,嗡嗡的一片混入风雪呼啸,在这苍茫的雪白的天地间声音愈加渺远了。

 

涂山红红急急上了台阶,好不容易到最上面一层,看见那几个熟悉的人身着华服立在一旁支起的盖伞下面,场地正中央几个铁甲士兵、和一个白衣小童。其他的都淡漠了出去,唯那孩子的那一头墨发,在视野中格外清晰起来,就像水墨画中分外遒劲的一点。那几个士兵正喝着少年往边界走,那下面便是深邃的河,那男孩倒是从从容容,还不愿士兵推搡,慢慢吞吞向前挪。一旁一年纪最高的摸了把白胡子略有不悦,刚要开口催促便被道清越的声音给截住了:

 

“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好魄力,这祭祀我作为神女竟不知道。”

 

众人齐刷刷望向那边,红衣女子衣角烈烈翻飞,慢慢地踱去小孩子那边,眼睛却是望向那一众老头子的。这三千风雪在人间混混舞动,这时却好似全被她服服帖帖地压了下来。她是众生之巅,是最极的骄傲,是万人膜拜敬仰的一点。这世间非她无一。

 

“这……并不是什么细小事情都要向神女大人通报。”

 

“哦?”涂山红红挑眉,一面又走到了那孩子的近旁,士兵全都垂首怯怯退下,好似身上铁甲腰间刀兵全是笑话。“活人祭祀……算是细小事情?”

 

“我是不是说过,我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不需要其他?”

 

“只凭神女大人一人祈愿祝祷,上天恐是不满……”

 

“那敢问你,哪一次我主持的祭祀,不是水到渠成药到病除?”

 

“我才是和天沟通的唯一人,大人们肆意揣度上天心思不经我意,恐是不妥。”

 

“若是下次再让我发现此类情况,请恕我不客气了。”

 

那几个人被压得一脸不悦,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愿开口,但终是有一人说道:

 

“那是他自愿的,况且他是街头流浪儿,马上都要冻死饿死了,不如穿好吃好死得体面,还给苍天一份薄礼。……”

 

涂山红红懒得再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她望向那边立了半天无言的男孩,又回神微仰下巴扬声道:“这人我收了,你们可有异议?”

 

男孩仰头,撞进了那双眼睛。

 

很干净很深的绿,浓得化不开。偏又混入了冰粒雪水,如一汪深潭盈盈地动。很清透很软的青,像初春腾腾晕开的一抹草叶活色,点着坚定闪烁的微光。嵌入一副冰肌玉骨,松松盘起的金色发丝翻卷,一袭红衣,衣角翩飞。

 

那几人都吞吞吐吐没个准话儿,涂山红红也就当默认了,转身便往台阶走。没走两步又回头见他立在原处,示意他跟上,又问了句:

 

“你叫什么?”

 

他一愣,转而极温和地一笑,眉眼弯弯,似乎是处于瑰丽三春山水中,把这寒天冰雪都给软和掉了。他一边跟上涂山红红,一边回答她:

 

“我叫东方月初。”

 

 

 

 

 

 

-2-

 

 

 

 

涂山红红原没打算把人带回府,却听闻了关于东方月初这人的话儿:无父无母,流浪儿,今天下大雪,眼看饥寒交迫是要不行了,逢那几个人下来抓人祭祀,便自告奋勇了上去。

 

“能活一段是一段嘛,那时候图的就是好吃好喝还有暖和穿的,毕竟我也无路可走了。只不过我真幸遇到了姐姐。”

 

遭涂山红红盘问的东方月初特坦然,耸了耸肩笑眯眯地回答。他身上还穿着祭祀用的衣服,涂山红红对那款式那手法再熟悉不过了,层层金丝银线掺上珠玉,构成了一整套将人牢牢锁住的华美镣铐。但是叫人望着便要倒吸一口凉气,似乎能感受到那加在身上的沉重而珍贵的负担。

 

一旁坐着的涂山雅雅似乎对这小子很不满,大抵是因为这一路来夺去了姐姐的大部分注意,还有那个总感觉带点微妙情绪的“姐姐”称呼。一会儿挑剔地瞅着那个混小子胡乱揪出他一大堆毛病,一会儿又转过脸看着姐姐沉静的侧颜暗暗发痴。

 

能活一段是一段。东方月初是这样说的。

 

涂山红红被这话恍惚了一下,她已不知在这世上过了多少年月,毕竟所谓神女、或者说不老巫女,其实只是困囚在时光中难以逃脱的无力者罢了。对于生死、吃穿保暖以及后路这类最最现实根本的问题,涂山红红早已不用担心忧愁了,有的是人为她打点盘算。现在东方月初的一句话,却叫她陷入了了混乱纷飞的思绪中。

 

既与众人不同,便要走上绝路。要么死,要么苟留。涂山红红数不清、也从未数过自己完成了多少场祭祀、炼了多少炉仙丹、煎了多少服金汤玉药,想来要清楚也很简单,去那府中最僻远的院子里,层层叠叠的木门封锁住书卷和时间,积满了厚厚的令人丧气的灰尘——那便是她这么多年走来,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到如今涂山红红习惯想的是“应该做”而不是“想去做”,站在万人之巅是一种光耀一种辉煌,但又何尝不是责任劳苦堆砌而成搽上脂粉的空镂。她终日感受着神女服压在身上那沉甸甸无法甩掉的感觉,那就等同于在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你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正道、为了义,为了天下苍生。

 

祭祀、祭祀。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亲人苍生亲人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苍生……

 

 

她心里什么都装了。

 

独独没有她自己

 

 

 

-3-

 

 

东方月初惹下了大乱子。

 

涂山红红过去的时候,涂山雅雅正在春光乍泄的园子里追他,东方月初被日常涂山雅雅的追赶而练得窜的飞快,惹得涂山雅雅气急败坏骂骂咧咧,涂山容容则端着平日里的浅笑,立在屋檐下作与世无争的观众。东方月初跃过一丛怒放的花折敛起一束亮极的阳光,晃人眼。男孩一下子便轻巧翻过去了,那娉婷娇妍的花儿却还兀自颤颤巍巍地动着。

 

见涂山红红来了,两人才消停下来。涂山雅雅皱着眉朝涂山红红叫姐姐,背对着涂山红红的东方月初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点星般亮的眼睛还没怎细看,便恭恭顺顺地敛了下去,他朝涂山红红拜了一躬:

 

“姐姐好。”

 

“姐姐恕罪。我把姐姐的金丝雀放了。”

 

涂山红红眉一挑,下意识偏头一看——屋檐下挂着的金笼子的确空荡荡的,小门还在空中荡来荡去,却不见其中玲珑跳唱的鸟儿了。

 

“你可知,你所做的这件事,有何后果?”

 

东方月初倒是坦坦然,依旧是十分谦卑恭顺的样子,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见惯了,他这样还真没几次见。

 

“自然知道。”

 

“那为何?”

 

东方月初好似轻笑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抬眸对上涂山红红的眼睛,眼角还含有揉入春风的笑意,他硬将人间四月芳菲尽数赠与她。东方月初的眼睛有迷、有魔,有诉不尽的人间百态,涂山红红早就觉出来了,但此刻心尖仍颤了一下。

 

他说:

 

“鸟儿也会厌倦终日取悦他人的生活。”

 

“她想要自由。”

 

“所以即使我知道我可能因此流落四处、漂泊无依、甚至丧命。”

 

“我都想帮她重获自由。”

 

她在他亮若晨星的眼睛里看到了倒映在其中面容模糊的自己。

 

 

 

 

那天,涂山红红突然说。

 

她想回涂山看看。

 

涂山容容那时立在窗台旁看书,听到她发话时划过书页的指尖顿了一顿,转而看向自家姐姐,她的面庞沉在灯影里,看不清面色。涂山容容终是点头笑道:

 

好。我马上叫人去准备。

 

 

此次突发的旅行带上了东方月初。

 

常年关在府子里的人,难得出一回门上一回山,东方月初可开心了,尤其听到是涂山红红点名叫他去的时候。到地,东方月初第一个兴冲冲轻巧地跳下马车,见那边难得卸下浮华珠饰换上一身便装的涂山红红也下了车,便轻声唤姐姐,走了过去。

 

“这儿是姐姐的故乡?”

 

东方月初见涂山红红拈住一支含苞的桃花儿,问道。

 

“嗯。”涂山红红,吐了一口气移开目光,环顾四下,已不是往昔的模样。再次感叹卸下珠饰宝玉后身子轻的厉害简直要飘入空中。“许久没来了。”

 

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怕来了,就不愿回去。

 

东方月初望着她一直在笑,他喜欢笑。说:“我和姐姐差不多,第一次来,一起逛。”

 

涂山雅雅跟在自家姐姐身后嘟嘟囔囔,显然对东方月初这拙劣的搭讪技巧尤其不满,她身边的涂山容容依旧挂着得体微笑,轻声提醒道雅儿跟上别丢了。

 

山中景色好。红的黄的白的粉的,数不清看不尽的花儿开了满山,在和煦春风中巍巍颤着,好似少女含羞带怯的出场。甜腻的香气迎人面扑来,时不时还有几片桃花瓣划过面颊留下若有若无的微妙感觉。阳光很暖很柔,风儿很清很软,正是人间好时节。

 

“我们以后,在这儿搭个小茅草屋,过隐士的生活。到时候,用春天的河水煎茶,用松花来酿酒……”东方月初一面拉过花枝细细地看,一面天马行空地畅想。他还没说完,涂山雅雅便极为配合地呸呸呸了几遍槽他:

 

“你这家伙,白日梦永远做的很好!”

 

东方月初只是笑。不说话了。

 

东方月初自小到大关在府子里,却难得知晓许多花儿的名字,跑在队伍的最前,叫着各色花儿的名字,有时还要小心翼翼折下一朵献宝似得送到涂山红红跟前,兴致勃勃和她说道这花怎样怎样。不一会儿手上便多出了一束花,东方月初说,他要给姐姐编个花环。

 

不是珠玉镂金光彩夺目的金冠、不是出自一品工匠精心设计研磨出来的首饰,东方月初给涂山红红的这个装饰太小太微不足道了,有满满几屋子的珍珠宝饰可以轻松压他。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十分用心的去编织那个独一无二的花环。那一刻他便成了她的首饰工匠,且是最好的一位、最用心的一位。他为她制作这世上最好的饰物。

 

花环快要编好了,东方月初很高兴,说姐姐你再等等一会儿我就给你戴上。这时却天公不不弄巧,一个下人急急跑过来在涂山红红身边耳语,说大人们急召,要紧事。

 

涂山红红看了一眼那边的东方月初,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涂山容容说我们回吧。

 

东方月初的花环差一点就要编完,但终究还是没有编完。得知涂山红红要立马走后他没什么面色变化,甚至朝涂山红红笑了一笑,道姐姐你们先回,我花环编好了就回去。

 

人催着,涂山红红上了马车。马车慢悠悠地走动了,听见车轮子印在车辙里沉闷无趣的响声。涂山红红回头,便看见那白衣少年浅笑吟吟,驻足于一片春色中,一片风起吹过三千芳菲,迷乱了人眼。

 

 

那天涂山红红很晚才回府,见到被月光照耀的桌案上静静躺着一个花环。什么花儿都有,被很仔细很精巧地编织在一起。也懂得搭配,不会有杂乱无章之感,可看出编织者费了很大的心思去编这么一个花环。

 

涂山红红走过去拿起来,望望窗外如洗的月华,不知道为什么她叹了一口气。

 

 

 

-4-

 

“携你阅山海。”

东方月初曾问过涂山红红,姐姐可曾见过海。

 

涂山红红那时候头也不抬,在忙自己的事,把手下几个字写毕后才回答,见过。

 

总是见。

 

东方月初半是惊讶半是艳羡地哇一声,转而笑得眼睛弯弯,说真好。可惜我没见过。

 

涂山红红抬头看了东方月初一眼。

 

“带你去。”

 

 

 

 

神女隔个七八年要去一次海。那是真正的大海,在那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祷告,其中,还要坐着小舟前往一个小岛,在那里同长明灯祈福案共处一晚,进行与神的交流。

 

旅途的是漫长无趣的,和涂山雅雅日常的插科打诨和涂山容容偶尔的周旋都失了大半兴味,他便在经人默认的情况下去找涂山红红。东方月初那时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涂山红红:姐姐,海是什么样子?

 

涂山红红便一边整理书案一边声色平平:海便是海。比江宽阔些,比湖辽远些,比瀑布浩瀚些,比溪流婉转些。

 

东方月初竭尽全力去想象,去构筑属于自己的海。自己臆断了一通算是过瘾了后,还要再问涂山红红:姐姐,海是什么样子?

 

涂山红红被问得多了,便糊弄他说到了便知道了。东方月初得了这话儿,也知道不该问了,只是笑眯眯地把一张飞过来自己这边的纸递给涂山红红,低声提醒姐姐天凉需添点衣服。后来的涂山红红却想,如若她那时候的回答不是这般该多好。只要不是这般最不负责任最敷衍了事的回答,该多好。

 

 

 

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海。

 

 

 

 

还未见海便可听到那令人为之心撼的声音,滚滚波涛呼啸着挤入人狭小的心房,在里面翻涌、碰撞、簸荡。见了海,远望,是一片平平坦坦的水,浩浩汤汤涌向天的尽头,投入薄暮熹光,吞吐万顷高云冲刷苍穹;近看,却是水波荡漾不休,连连绵绵挤来脚下,冲撞拍击着深色的岩石激起片片白雪花。挟裹着咸湿的海风和海上独有的泡沫,泡沫被推上岸,随着波涛聚合离散、破裂,再重生。是远于一切江河湖泊的另一番风味,是高出心胸百尺的新一方天地,是人梦中最波澜壮阔的惊涛。当日头缓缓从海的那头升起时,片片碎金便在海波上荡漾,当皎月破开海上薄雾挥洒千里月华时,是一个完满的装在露华中酝酿的美梦。

 

东方月初站在那儿,望着远方。海风吹过他的衣角发梢,弄得他一头墨发沉沉如水。少年似是被震撼住了、被吓住了、被迷住了。从海的这一端,他竭力望向海的那一端,好似那里便有传说中的蓬莱仙境。他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装进了一片蓝色的晶莹的海。

 

东方月初眼睛中的世界似乎和他人不一样,那是一个更为纯粹、美好和鲜明的世界,有早晨起来枝头啼啭的鸟儿、午后乍醒温软粘稠似蜂蜜的阳光,还有晚间徐徐吹来的清风和天空上的皎月和星。他富有想象,天马行空,或者说想一出是一出。以至于他看见了海,又想到了很多。不像涂山红红,目及之处尽是灰沉的颜色。但好像,就是现在,涂山红红眼中的东方月初。

 

有了颜色。

 

 

 

 

涂山红红要去守岛,她越过人头攒动,遥遥望着人群那一边的东方月初,轻声说了句:“走吧。”

 

 

海那么大,旅途好像没有尽头。还有呼啸的海风、翻滚不止的波涛,阴晴不定的天气。前行是单调而永恒的,醒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水,而夜晚漂泊在洒满星光的终于温驯的海上,海浪阵阵拍打船帮的声音柔和沉稳,好似要永远印在人的梦里。

 

 

 

-

 

“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东方月初蹲坐在一块岩石上,搓搓手哈哈气,想要把被海风吹凉的手给暖暖。望望一片黑沉的海,就像暗夜中张口准备吞噬人的猛兽,张牙舞爪地朝人扑来。那么黑,那么冷,那么大。这世界上好像就只剩下这一个小岛了,但这不是归宿也不是安乐窝,而是个完美无缺的牢笼。

 

 

东方月初转动僵硬的脖子往回望,看见涂山红红仍然身着厚重的华服,头上戴着数斤的金冠,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圆护符的中间。周遭插了经幡,都长长地飘入空中。白日里到达时撒了一些咒文,白花花的一张张纸像秋风中瑟缩颤抖的蝴蝶,呼啦啦地响,被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姐姐!”

 

他一连叠声叫着,似乎这样就能把涂山红红的注意力牢牢抓过来。

 

涂山红红视角中的东方月初,站在风云飘摇之中,背后是黑压压的一片海,好似立马就把少年那小小的一点白衣给吞没了。海是黑的,天是黑的,涂山红红觉得风都是黑的。无端地她生出几分恐慌,忙出声叫他:“你过来点。”

 

 

东方月初依言,只不过不是“过来点”,而是踩过层层叠叠的禁制符文,越过呼啸不止的风,跨过坚不可摧的世俗壁垒,来到涂山红红的身边。

 

涂山红红愕然,见东方月初好整以暇地理理自己的头发,朝自己弯弯一笑。出口斥责的话都不成章法了:“你怎……”

 

“这又如何?”东方月初安安然坐下来面对涂山红红,在一排虚拢跳弹烛光中望她,“若是我触犯了神灵,罚我便是,与姐姐无干的。”

 

 

长明灯彻夜不灭,经幡长长飘入风中摇摆,涂山红红在那一团虚幻迷离的烟光中恍然看见出挑利落白衣少年——已然脱出几分沉稳修然的味道,手指变得修长,眉目有如点画,眼底星火跳弹,像是另一番星河。

 

不是……不是拯救她的神。

 

 

 

“姐姐的手冷吗?需不需要我烧个炉子暖暖?喝杯茶怎样?”

 

 

她听见他这样说。

 

 

 

 

-5-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堂堂神女大人涂山红红也不知道。

 

 

大概是那次祭祀分心、法器脱手轻轻落地,背对着百官百姓,前面只有那几个权贵看见。淡然捡起继续仪式;大概是上次祭祀求雨,却不似往常一般好运气说雨便雨,长时间的大旱弄得民不聊生;大概是有次私下密谈,一位大人状若无意却有意地一捋胡子,意味微妙地提到了那个东……东方月初。

 

本来说风便风说雨便雨的,怎么最近猛地都不应验了呢?到底是祭祀礼节不够周到,还是贡品不足神灵笑纳,亦或是……和上天交流的人出了问题?无论声势如何浩大场面如何排阔,人们总感觉没得到预料中的报偿,或者干脆没有。

 

 

总之,大家总感觉,涂山红红这个神女,作用没以前大了。

 

 

人们本对神女没什么好期盼,但坏就坏在涂山红红已经为这个国家奉献了长时间的风调雨顺,那么人们便根深蒂固死心塌地地认为涂山红红就应该这样做。做不到便是失职,便是对神灵不敬,有愧苍生。她可是神女啊。

 

 

原本这念头也就在肚子里憋着,碍于种种不敢发出来。可后来随着一次次涂山红红的“失职”,出现了声音。那些巴不得这个不识时务的涂山红红下台的权贵见势大喜过望,添柴加火,甚至很久以前那个人们几乎要淡忘的最终被拯救的祭品东方月初,也被勾扯入涂山红红的罪名罗列之中。

 

恶意的揣测来的是最简单迅速的。

 

 

见涂山红红“失去”了神女威力,那些本畏惧神灵盛权的人便大喇喇地摊开了自己的高见,涂山红红变啦、结党营私私吞祭祀花费啦、偷偷做掉唱反调提意见的忠臣啦……层层叠叠的声音就这么轻易地排山倒海向一个女子扑来,每个发出声音的人都有充分的理由:她错了。

 

其中最大的声音是,她和那个东方月初纠缠不清,触怒了神灵,所以失去神威了。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没什么人追究对错虚实,只要内容足够有趣充作饭后茶余谈资就够了。先是在背地里偷偷地说,没人制止,也就像秋日里星点的小火苗随着阵阵秋风肆意起来,现出燎原之势。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袖手旁观,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满腔愤慨。甚至到了,在涂山红红面前状若无意地议论的地步。

 

 

 

 

 

 

“那些人,别理。损坏物件的,由他们去,事后追责罚金便可。”

 

涂山红红放下经书,平静地跟涂山容容吩咐。近日不知怎的闹了场病,除了积下连日咳嗽不止的习惯外,心中总之平白泛起一阵忧虑焦躁,不知从何而起,闹得她心慌。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添了一句:“看好东方月初,让他别跟那些人打。”

 

 

别人怎么诟病东方月初他不在乎,直到他听见了那些针对涂山红红的声音。

 

 

 

“我知道姐姐不会在乎,但我听到那些话我忍不住。我……”脸上还於着青紫的东方月初立在涂山红红面前,垂眸跟她交代。

 

“够了。”涂山红红抬眼看他,声音已经带了点怒气。“你多大的人了,还跟雅儿一样。再胡搅蛮缠下去,我不让你出府。”

 

东方月初闭上嘴了,但他一直望着涂山红红,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望着。

 

涂山红红最怕他这样看她,这便意味着东方月初无声地表明自己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为什么东方月初的眼睛总是能那么亮呢,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单这一双眸子里包含的千变万化已经足够神女大人丢盔弃甲兵荒马乱了。

 

“坐到高位,就要付出代价。”涂山红红站起来,直视他走过去。“这世间绝不是简单纯粹的,你想怎样便怎样。除了欢合喜乐,还有更多的聚散离别、身不由己,你活在这世上,便有意难平不如意。”

 

“那姐姐呢?”东方月初扬起头反问,“姐姐愿意坐在这个位子上吗?这个高位?会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姐姐有什么样的意难平?”

 

东方月初少有的如此严肃认真剑拔弩张,尤其是对她。印象里的少年总是笑嘻嘻地徜徉在和风中,背后是暖洋洋的日光和蓝澄澄的天,永远挺直的脊梁撑起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端着一副肃穆模样,眸色沉沉好似吞并万物的黑夜,眉间微微蹙起,嘴角不再弯起露出笑容——全都是因为她。

 

涂山红红默了两秒,赶巧一阵咳嗽袭上喉头,东方月初忙给她倒了杯水。她坐回到椅子上,对他说:“我累了,你回罢。”她别过头看窗外纷纷而落的枯叶,不看东方月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也就短短的沉默的几秒,东方月初退出了屋子,道声:“那我走了,姐姐好生休息。”

 

 

事态渐渐大了,有人想出让涂山红红交出东方月初的主意。一位大人假惺惺地在宴会上询问涂山红红,被她一口回绝,众人不悦地望着神女大人怫然甩袖离去,那位素来以“忠言进谏”的大人便含泪心酸地对涂山红红的诸多行为旁敲侧击一通,弄得众人也被催的个个成了嫉世愤俗的先知,下定了非要东方月初作为祭品来安慰上天不可。

 涂山红红拒绝交出东方月初的事飞速传了开来,不满的情绪瞬间肆意跳窜,那根维持理智的线马上就要断了。

甚至有人去神女府门口砸石头,追在涂山红红出行的马车后面砸臭鸡蛋烂菜叶。然后在那里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大叫:

“单为了东方月初那个小白脸,连天下苍生你都不顾了?!”

 

“你还想怎样?去给那些人当活靶子?!”涂山红红回身瞪着东方月初,见他依旧面含微笑火气又窜了一截,心头一直积攒的忧虑焦躁被无限放大,暗道这人平时油腔滑调怎么到这时候这么死脑筋。

 

为什么愿意去给他们作无用功。去死。

 

 

 

她想不明白。

 

 

东方月初似乎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走到窗前,扶着窗栏望向窗外零落的枯枝,低低念了声:“冬天到了。”

 

涂山红红转头看见少年沉静的侧颜,他正凝神望着窗外那片灰沉的天。东方月初忽然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微仰下巴探向窗外,感叹地说:“我认识姐姐,就是在冬天。”

 

 

“我本是死了一切念头的,是姐姐让他们尽数活了过来。”

 

“从那时起我便在心底暗暗发誓,我的命就是姐姐的了。”

 

“跟了姐姐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场祭祀唱悲,跟姐姐学了很多有用的道理,和大家一起生活我很开心。”

 

“我不信神佛,如果有的话。”

 

东方月初回头看她,浅笑吟吟。

 

“姐姐,你便是我的神佛。”

 

 

 

 

-

 

那天早上的突然惊醒,大概是心有所念。

 

涂山红红出门脱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东方月初呢?”

 

涂山雅雅支支吾吾不答话,涂山容容不知道去了哪里,下人们全都低垂着头做哑巴。涂山红红有些生气。

 

“你们不跟我说?我自己找。”

 

她找到了大人们。

 

 

大人们终于卸下对她虚情假意的恭敬,斜着眼打量这个乱蓬蓬气喘吁吁的女人,鼻子里冒冷气:“呵,你说那个废物?早奉给上苍了,神女……不,涂山红红你还是早早收拾东西滚蛋吧。”

 

 

 

东方月初以他做祭品为代价,换取了涂山红红及她家人的自由。这么多年了,那只金丝雀终于放走了。

 

涂山红红跌跌撞撞地又跑到法场,人早就散尽了。那天严寒,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白茫茫的天地见唯见那一点红衣固执地前行着。

 

东方……月初。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东方月初小时候常常玩的捉迷藏,东方月初此时就藏在雪地里,趁她不注意时,在她背后惊喜地叫声:

 

 

“姐姐!——”

 

 

涂山红红把东方月初抱在怀中。

 

身穿祭祀华服。层层金丝银线掺上珠玉,构成了一整套将人牢牢锁住的华美镣铐。但是叫人望着便要倒吸一口凉气,似乎能感受到那加在身上的沉重而珍贵的负担。东方月初一辈子穿过两次最好的衣服都是这祭祀神服,而这物件却扼了他一辈子。黑发少年嘴角含笑,眉目温和,眼睑发丝夹雪,涂山红红为他尽数抹去。

 

那个会温软亲热叫她姐姐的男孩睡着了。

 

涂山红红抱紧他,在这冰天雪地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白花花的雪片落满她的发顶和肩头,但她纹丝不动,只是护好怀中的东方月初。怕他冷。

 

 

那一点红衣在天地间好似落在雪地上的一片红梅。那一簇墨发就如山水墨画中分外遒劲的一点。

 

 

“姐姐……”涂山雅雅和涂山容容赶到,涂山容容望她出声,涂山雅雅睁大装满惊惶的眼睛同样看着她。

 

 

“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

 

涂山红红扬头,白雪纷纷而下,覆盖了世间万物,苍茫的天地间,就剩下这几个人。

 

 

天地这么大,居然连他们的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终章-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又是一年春好处。

 

山中风景好,早早地梳洗好挎上篮子,漫步在薄霭氤氲的山林间,鸟儿阵阵啼啭入耳。

 

到地,放下酒,摆出几碟那人爱吃的菜,坐好。

 

 

“去年梅上的雪已经采下存好,松花也早早备下了,酒坛子我也都准备好,打算挑个好日子在家门口树下埋住。”

 

涂山红红倒酒,两杯酒,一杯自己喝下,另一杯洒向身前石碑。

 

“我的手艺,你尝尝,不许说不好喝,不然揍你。”

 

 

“……”

 

坐了一会儿,涂山红红拿出了一件东西,“我以前没做过这个,所以……”

 

那是个花环,各色花儿别别扭扭联结在一起,打着不美观又碍眼的疙瘩,制作者实在是手生,但还是坚持把这个花环做了下来。

 

涂山红红把花环放下,又说:“你别嫌弃。我以后都给你做,一回生两回熟。”

 

 

就这样一直待到傍晚薄暮将倾,涂山红红正愣神,身后响起人声。

 

 

“姐姐……”

 

 

——“姐姐!!!”

 

 

涂山红红惊醒,回头。

 

“原来是雅儿。一起回去吧。”

 

涂山红红站起来,摸摸妹妹的头顶,牵起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

 

一阵春风卷着花瓣掠过,涂山红红回头,三千芳菲迷入人眼,恍恍惚惚间,仿佛又看到那个春光乍泄中的白衣少年,浅笑吟吟,开口温软亲热地叫她:

 

 

“姐姐!”

 

 

 

 

 

 

End.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这是出自元代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个人很喜欢这首诗,这句也是我希望月红能够过的生活。

这次点文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对我的一个突破,总结来说不算成功也不算太失败……我想要把月红、我所理解的他们带给大家,把我的梦中月红给大家看,在这个故事里,我主要想说的是:“互相救赎”。

原著中的红红不仅赋予了东方生命,而且我相信,东方一定从红红身上学到了许多难能可贵的东西。而也正是东方横冲直撞地闯进红红的生命,才使这个人儿重新活了过来,活出自我。东方救了红红,红红也救了东方。

希望你能在看完这个故事后有哪怕一点的触动吧,如果有,我会感激不尽的。(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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